1700多人死亡，800万人无家可归，44000平方英里土地被淹没，经济损失超过400亿美元……对于世界上其他国家来说，这些数字只是他们在新闻上阅读到的一连串数字，而对于巴基斯坦来说，这是他们在经历了洪灾后所感受到的切肤之痛。

　　对于这场“圣经级别”的洪水造成的惨状，已经占据了社交媒体长达数月，而探究这次灾难的原因，似乎不能简单地归咎为“天灾”，而更像一场“人祸”，只不过为这场灾难买单的人并非始作俑者。

　　大自然的反噬

　　洪水始于6月，但是灾难的前兆在年初就已经显现，3月时，巴基斯坦部分地区白天平均气温较往年同期平均水平高出5-8°C。巴基斯坦首次经历了“没有春天的一年”。

　　巴基斯坦的气温变化并非始于今年，巴基斯坦证券机构KASB于11月3日发布的《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显示，巴基斯坦2018年的平均气温为21.87℃。近70年来，气温上升了约2.5℃。

　　近70年来，巴基斯坦气温上升了约2.5℃。来源：《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

　　由于气温不断攀升，巴基斯坦北部山脉的冰川正在迅速消融，一夜之间形成了3000多个堰塞湖，如同3000多枚定时炸弹早早悬挂在整个国家的上空。一旦崩塌，数百万立方米的水将裹挟着死亡，从山区冲下。气候反常后的雨季，则将灾难推向无可避免的境地：由多国科学家组成的研究团队——世界气候归因组织（World Weather Attribution）估计，6月至8月的季风降雨比气候尚未升温1.2℃前强50%。《报告》援引巴基斯坦国家灾害管理局数据，巴基斯坦在过去30年间的平均降水量仅为134毫米，但是今年雨季的全国降雨量是全国30年平均降雨量的2.87倍，一些省份则达到了五倍多，至此，大自然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巴基斯坦2022年洪灾摧毁的房屋数量。来源：《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

　　反常的气候是造成洪水的主要原因，而所谓的“反常”，恰恰成为最近几年巴基斯坦气候的常态。根据《报告》，在1900年至2020年期间，干旱、极端高温、洪水和暴雨分别导致的死亡人数为143人、2954人、18105人和12141人，总经济损失达到245亿美元，而此次洪水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高达400亿美元，约占巴基斯坦全年GDP的1/10。昂贵的代价虽然由巴基斯坦承担，但是灾害的源头并非由巴基斯坦造成。

　　求而不得的“气候正义”

　　反常的气候不仅出现在巴基斯坦，全球变暖导致大气环流异常，印度洋成为这场“气候战争”的前沿阵地，拉尼娜和厄尔尼诺现象发生频率逐年上升。由于气候变化，巴基斯坦的洪水、印度的热浪、东非的反常湿润天气等事件发生得愈加频繁。气候变化加剧给全世界造成了巨大的自然灾害，但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要大得多，原因很简单：它们大多处在热带地区，而这些国家在历史上几乎没有排放温室气体。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将气候危机描述为“道德和经济正义的案例研究”，他认为“污染者必须付出代价”。发达国家只占全球人口的20%， 却消耗了全球累计排放量的75%。他口中的“污染者”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根据《报告》，发达国家温室气体历史排放量远超发展中国家。 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自1971年-2020年，在能源领域，G7累计温室气体排放量占世界总排放量的34.5%。其中，仅美国累计排放量就占到世界总排放量的20%，是巴基斯坦的近56倍。巴基斯坦在全球碳排放中仅占据不足1%的份额，然而却是十个受到气候变化影响最为显著的脆弱国家之一。

　　从1971年至2020年，美国在能源领域的温室气体历史排放量是巴基斯坦的56倍。来源：《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

　　“奢侈排放”的国家没有理由指责仅仅为了生存而排放的国家。根据国际能源署数据，2020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是非OECD国家的2.35倍。其中，G7国家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达到非OECD国家的2.9倍，是巴基斯坦的近13倍，这一数字在2000年之前明显更高。OECD成员主要为发达国家。美国是世界温室气体排放的主要国家。2020年，美国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达到12.9吨，是世界平均水平4.08吨的3倍，更是巴基斯坦的17倍。

　　G7国家在能源领域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是巴基斯坦的近13倍。来源：《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

　　联合国设定的目标是将气温升幅控制在比工业化前水平高1.5°C以下。人类活动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已经导致全球气温升高约1.1℃，距离“升温1.5℃”的底线并不遥远。如果不能在这一目标前悬崖勒马，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无人可以幸免。只是在这辆向悬崖疾驰的马车上，北方国家显然有更强大的力量来拉住缰绳。

　　前进只需要一个理由，后退却有千百个理由。虽然近些年发达国家近年来开始加大新能源占比和技术投入，但是现实是残酷的。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后经济活动的反弹导致全球能源需求增加了4%，主要来自化石燃料。2021年能源燃烧和工业过程产生的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3630亿吨，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其中煤炭占全球二氧化碳排放总量增量的40%以上。在俄乌冲突后，欧洲陷入能源危机，欧洲多国重新走上煤电道路。

　　2021年，主要国家在能源和工业领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增长水平。来源：《巴基斯坦气候变化报告》

　　根据发达国家的现实情况，《报告》提出，发达国家应该率先减少人均碳排放量。例如，美国总统拜登设定了到2030年将碳排放量从2005年的水平减少50-52%的目标。据全球大气研究排放数据库（EDGAR），美国的人均碳排放量为19.75公吨。即使比这些水平减少50%，美国2030年的人均排放量仍将接近当前世界平均水平的2.2倍。

　　国际能源署预计，到2030年，全球每年新增光伏装机容量需要增加四倍以上，才能跟上减少碳排放的步伐。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是太阳能的主要投资者。然而，最近美国恶意打压新疆和其他地区光伏供应的问题可能对全球气候治理不利。

　　对于巴基斯坦来说，摒弃化石能源、采用新能源是主动和被动的必然选择：首先，巴基斯坦脆弱的外汇储备不支持大量购买海外天然气。在2020-2021财年，巴基斯坦在液化天然气上的花费就超过50亿美元，是一年前花费的两倍。外汇储备的捉襟见肘使得巴基斯坦能源部电力部门已决定放弃在港口城市瓜达尔修建一座300MW进口燃煤发电厂，此前，巴政府决定停止开发任何基于进口燃料的新电站。

　　其次，作为受全球变暖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巴基斯坦具有强烈的变革能源结构意愿，不仅有野心勃勃的电动车推广计划，巴基斯坦也制定了到2025年将其温室气体排放量从2008年的水平（1.478亿吨）减少30%的目标。

　　最后，虽然巴基斯坦化石能源储备不高，但是丰富的太阳能和水电能够支撑巴基斯坦尽快实现碳中和目标，可以说巴基斯坦完全有可能借助海外技术和资金，实现能源结构的转变。

　　然而，钱从哪来？

　　CPEC带来“绿色能源”

　　根据《巴黎协定》，所有国家同意解决与“气候变化相关的损失和损害”，然而富裕国家一直拒绝提供资金，尤其反对将其称作“债务”。

　　早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上，发达国家就承诺在2020年之前每年为发展中国家提供1000亿美元，以支持发展中国家在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方面的努力。然而2022年即将过去，这一目标仍然遥遥无期。甚至在6月召开的金砖峰会声明中，专门敦促“发达国家在第27次缔约方会议（COP27）前尽快兑现上述承诺”。安东尼奥·古特雷斯批评七国集团（G7）国家未能兑现1000亿美元承诺，并指出对这一目标存在“一定程度的不信任”。

　　而同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近些年来取得了巨大的减排成就，中巴两国在气候领域的合作已经成为中巴经济走廊（CPEC）第二阶段的重要议题。11月2日发布的中巴联合声明称，中方赞赏巴政府大力发展包括光伏在内的可再生能源项目的努力，这契合绿色、低碳、环保能源发展方向。中方鼓励中资企业参与项目建设。

　　早在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启动时，能源领域就是走廊投入最大、进展最快、成果最显著的领域之一。今年7月落成的中巴经济走廊卡洛特水电站每年可提供32亿千瓦时清洁电能。中国亿利资源集团也在巴基斯坦建立中巴生态示范区，借鉴在中国成功实施的库布其沙漠治理模式。

　　2022年巴基斯坦发电装机容量情况（单位：兆瓦）。来源：巴基斯坦国家电力监管局（NEPRA）行业现状报告

　　巴基斯坦的太阳辐照度为5.3千瓦时/平方米/天，光照条件得天独厚，但光伏行业目前在巴基斯坦仍处于不成熟阶段。目前，巴基斯坦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仅占总装机容量的1.4%（600 兆瓦）。而中国作为世界太阳能第一大国，装机容量约占全球68%，可以通过中巴经济走廊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

　　可替代能源发展委员会 (AEDB) 首席执行官沙·贾汉·米尔扎（Shah Jahan Mirza）在接受中国经济网采访时提到，“巴基斯坦的目标是生产10000兆瓦的可再生能源。巴基斯坦需要60亿美元的投资才能实现这一目标，而中国公司和银行最适合为这些项目提供资金，它们已经在参与巴基斯坦的各种电力项目。”

　　运输产业是巴基斯坦另一大温室气体排放来源，占比近10%。这也是巴基斯坦提出电动车计划的原因，即在未来5年内使巴基斯坦电动车保有量达到10万辆；到2030年，使电动车在巴基斯坦机动车总量的占比达到30%。

　　相较于昂贵的日系、德系电动车，中国电动车成了巴基斯坦消费者实惠的选择。2021年世界电动车销量接近700万辆，其中中国占了一半。作为世界上电动车最“内卷”的国家，中国电动车价格仅比传统汽油车同等车型价格高出20%左右，而欧美则会高出50%左右。

　　随着越来越多巴基斯坦城市公交路线配备了中国电动车，巴基斯坦会逐渐走上“绿色交通”之路。

　　丧钟为谁而鸣

　　洪水逐渐退去，农民从淤泥中刨出自己的家园，等待田地可以播种，巴基斯坦也收到了来自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的资金和物资援助。然而相较于灾后重建的资金援助，巴总理夏巴兹更希望在埃及沙姆沙伊赫联合国气候大会COP27上获得来自北方国家的承诺，一个早该兑现的承诺。

　　国际能源署表示，俄乌冲突、能源价格飙升推动了可再生能源的投资。到2030年，全球清洁能源投资将从目前的水平增长50%以上，达到每年2万亿美元。到2050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将从每年370亿吨的高点缓慢下降到320亿吨。然而，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全球的努力。

　　目前，发达国家逃避资金、技术、能力建设等责任，使得《巴黎协定》难以全面有效落实。更为严重的是，一些发达国家试图用新的市场机制弱化《巴黎协定》的原则——“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试图剥夺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权力，这只会导致治理进程的倒退。

　　应对气候变化需要全球行动，任何国家都无法独自应对，也无法独善其身，在这种国际环境下，需要国际社会维护“气候正义”，对发展中国家施以援手。四百年前的约翰·邓恩早就预见到未来人类将要共同面临的困境，在他的诗里写道：

　　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哀伤，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所以，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中国经济网记者 贾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