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对世界贸易体系的影响（一）

　　编者按：2016年2月美国与其他11个亚太地区国家签署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是迄今为止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协商签署的最具竞争力的贸易协定。TPP成员国的总产出占世界产出的1/3还多。协定生效后随着新成员请求加入，其规模与影响力将显著扩大。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2016年7月发布了最新研究报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对世界贸易体系的影响》，深入分析了TPP对区域经济一体化和世界贸易组织（WTO）的影响。工信国际对该报告进行了编译，供有关人士学习与参考。

　　一、TPP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影响

　　如前所述，TPP的成功签署对于现有亚太地区双边和区域贸易机制参与国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这部分将分析TPP对中日韩自贸区及东北亚三国之间双边自贸协定、涉及东盟和太平洋联盟国家的现有贸易安排、RCEP谈判的影响。

　　亚太地区的一些国家已经开始思考TPP生效之后再加入的利弊。其加入TPP的动机是双重的：一是规避可能产生的贸易和投资转移风险及由TPP原产地规则和其他要求造成的生产网络破坏；二是加入TPP适用高标准有利于推动国内经济改革，增加国内企业竞争压力、促使其表现和效率提升，推动整个经济生产率增长。

　　这些国家若想满足TPP标准，就要对国内现有政策进行重大调整。此外，由于美国国会对TPP紧锣密鼓的讨论，新加入者的市场准入、汇率政策等将在其寻求加入时暴露在聚光灯下，受到广泛关注。以金融服务领域为例，美国谈判代表已经考虑要求TPP新加入成员作出高于现有TPP文本的承诺，如禁止数据本土化等。对于韩国、中国等主要经济体来说，推迟加入TPP很可能面临美国国会对于TPP+承诺的要求，如要求韩国农业自由化等。

　　1.中日韩贸易机制

　　东北亚经济体是大部分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他们彼此之间也是主要的贸易伙伴。过去十年间，中日韩内部出口和进口额增长3倍多。随着中日韩在区域生产网络中关系的日益深化，中间品贸易得到了较大增长。几十年来，中日韩三边一体化尝试有成就也有挫败，TPP是促使其加速三边一体化进程的因素之一。日本是TPP的原始成员，韩国考虑协定一生效就加入，中国仍在分析TPP条款、尚未决定未来是否加入。同一时期，中日韩成为RCEP的建立国。RCEP旨在深化东盟与其自贸伙伴之间的区域一体化。TPP和RCEP作为广泛的区域机制会争夺在这一区域的影响力，而中日韩三边谈判是联结东北亚经济体的重要中介。

　　中国、日本、韩国推行多项贸易机制，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经过三年的谈判中韩自贸区于2015年生效；日韩自贸区谈判自2004年起停滞不前；中日自贸区谈判尚未启动。继十多年前初次尝试失败后，中日韩三边自贸区谈判于2013年启动，但进展缓慢。截至2016年6月，中日韩三边已举办10轮谈判。作为过渡，2012年5月中日韩签订了三边投资协定。这三个国家能否弥合政治摩擦历史，履行有意义的自由化承诺尚为未知数。虽然中韩双边自贸协定没有实现全面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但有可能为三边会谈提供先例。鉴于这种前景及韩国考虑加入TPP的背景，日韩有望重启自贸区谈判并达成全面双边协定。

　　对于中国而言，在韩国和日本分别通过美韩自贸区和TPP转向加强与美国经济政治关系的背景下，中日韩自贸区在地缘政治上变得愈加重要。中日韩自贸区被看作中国塑造东北亚经济轨迹、保持地区影响力、应对美国对东北亚渗透的重要工具。中国与包含韩国、澳大利亚在内的11个亚太国家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并且一直是RCEP的积极倡导者。虽然这些协定的谈判成果可能达不到TPP的高标准，但中国开展的渐进式改革将为其加入更全面协定作准备。如果中国加入TPP，TPP极有可能成为实现FTAAP的可行路径。但为加入TPP，中国必须承诺对现有政策，尤其是劳工权利、电子商务和国有企业政策等，作出巨大改革。

　　日本于2013年加入TPP的主要动因：一方面是韩国与美国、欧盟达成了全面的自由贸易协定；另一方面是国内就需要结构性改革以支撑经济增长日益达成共识。在深化与韩国、中国双边关系的努力陷入僵局后，日本开始紧盯中日韩三边谈判。日本是TPP高标准的积极拥护者，而TPP也不断推动日本接受其更新的高标准自由化承诺。其结果是日本也坚持要求加强中日韩在投资、知识产权等领域的规则，但日本是否会动用政治资本以坚持要求比中韩自贸区更全面的自由化仍悬而未决。继中韩自贸区后，中国可能会推动不那么全面的自贸区，这将减轻日本采取国内改革的压力。此外，为保障国内对TPP支持而付出的政治努力可能会分散其对中国深化改革而竞争力增加的注意力。

　　韩国很可能成为第一个寻求加入TPP的国家。它积极在区域中构筑庞大的自贸区体系，并且与除墨西哥和日本外的大多数TPP成员签订了自贸协定。加入TPP可以巩固提升韩国自贸协定整体的交易规则，可以缓解由TPP原产地规则造成的可能贸易转移效应。TPP原产地规则会激励TPP成员如越南从TPP其他成员国进口而非从未参与国家进口。但韩国推迟了加入TPP的进程，优先考虑与中国谈判及滞后的中日韩三边协定。在中日韩谈判中，韩国很可能将推动中韩自贸区作为谈判的底线。中韩自贸区的达成是一项重要的政治成就，但最终的协定未包括汽车、电子、钢铁、石化产品等工业制成品的全面开放，且后续仍须就服务、投资自由化展开谈判。

　　中日韩三边谈判为韩日磋商提供了备选平台。韩日自贸协定谈判于2003年12月启动，但在下一年暂停。谈判的主要障碍在于日本不愿意全面开放农产品市场而韩国不愿意开放其汽车市场。随着中日韩协定的缓慢推进，韩国加入TPP的预期将有利于韩日谈判重启，不过困扰双边谈判的经济和政治问题仍待解决。此外，日本可以等到韩国作出可接受的市场准入条件承诺后再通过TPP协定，由此可能降低韩国在加入TPP谈判上的筹码。在TPP中，日本承诺开放其最受保护的产业如农业、汽车等，这些都是与韩国谈判的绊脚石。就大米而言，不像韩国在美韩自贸协定中采取豁免政策，日本对美国作出了小而重要的让步，承诺增加大米关税配额。韩国将有望大幅满足美日农业自由化折中方案设定的基准。在日本、韩国共同参与TPP下，达成更高标准中日韩协定的前景更加广阔。

　　2.东盟与太平洋联盟

　　TPP也可能破坏东盟10国和拉丁美洲西海岸太平洋联盟现有四个成员国正在推进的一体化安排。TPP排除了两个区域安排中的一些成员，可能破坏整合参与国生产网络的区域机制。例如，在TPP原产地规则下，非TPP成员国生产的商品零部件不能适用原产地规则，这可能妨碍区域合作伙伴之间的采购。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就是将非成员国纳入TPP，但采取这种补救措施会造成很多并发症。

　　东盟成员长期致力于构建东盟经济共同体，即使这种贸易安排要求做出定期改变以满足高度多样化国家的需求。从一方面看，TPP推动了东盟迈向更深入的一体化：TPP给东盟成员国施加了压力，使其向那些深入快速推动经济改革的成员国看齐，以避免其对国外投资者吸引力的降低（这种效应通常称为竞争性自由化）。在很大程度上，竞争性自由化可以解释文莱、马来西亚、新加坡和越南加入TPP而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泰国等其他三国公开表达加入TPP意向的现象。考虑到TPP没有像WTO和一些区域贸易安排如RCEP等给予发展中国家有区别的待遇，东盟最穷的三个成员国，即柬埔寨、老挝、缅甸很可能落后，在未来十年内满足TPP高标准和有限例外的希望渺茫。诚然，确保最穷国家也能跟上步伐并深化与其他东盟成员国的一体化是RCEP作出承诺有限、推进缓慢的主要原因。

　　将TPP和RCEP的条款融合以适用更一般的集成区域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东盟经济共同体的内部分裂，但这将稀释高标准的TPP条款，是美国不愿看到也不愿接受的。为了满足TPP标准，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泰国须致力于国内现有经济政策的大幅度改革，正如越南做的那样。与越南相比，柬埔寨、老挝、缅甸三个最穷东盟成员国的经济规模更小、经济更不发达、政治体制更不稳定。如果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泰国在未来几年加入TPP，那么TPP国家考虑为小而欠发达国家提供标准降低的特殊成员制度才也有意义，前提是这些国家已参与到包含至少一个TPP成员的一体化安排中。虽然这样的“最低减让标准”例外仅适用于非常有限的情况，但却可以缓解上述的采购问题，并激励该区域最贫穷国家的发展。这种解决方案不仅适用于TPP而且适用于APEC正在审议的独立更广泛亚太地区经济一体化安排。

　　TPP给太平洋联盟（PA）带来了同样的问题，但解决方案更直接。PA现有四个成员国除哥伦比亚外均为TPP成员。哥伦比亚政府官员已经表达了加入TPP的意向。与其他PA伙伴相比，哥伦比亚的经济规模大于秘鲁和智利、人均收入高于秘鲁。与这些国家类似，它也与美国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 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得分上，哥伦比亚低于其他PA国家，但高于其他寻求加入TPP的东盟国家。建立在其与美国自贸协定的基础上，哥伦比亚应该可以在这个十年后期满足TPP标准。如此的话，PA四个成员国之间的分歧是温和而短期的。

　　随着PA扩展到拉丁美洲西海岸其他国家甚至更远，TPP的影响可能更加显著。想要加入PA的国家首先要与现有PA成员国签有自由贸易协定，除此之外没有地理位置限制。目前，美洲、亚洲、欧洲和大洋洲中有49个国家是PA的观察员国家。其中，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已经成为PA的候选成员国。这两个国家都与其他PA国家和美国签有自贸协定；人类发展指数得分高于除智利外的其他PA成员国。与哥伦比亚类似，两个国家也有望在这个十年后期满足TPP的加入条件。

　　简而言之，TPP不太可能阻碍PA的扩张。短期内有可能成为PA成员国的国家也都有可能加入TPP。PA伙伴国之间的分歧会随着哥伦比亚早期加入TPP而得以避免。哥伦比亚加入TPP也将为其他可能加入PA的国家如哥斯达黎加、巴拿马等提供启示。不过十年内PA向其他拉丁美洲国家，尤其是向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成员国的扩展可能受这些国家非TPP成员国身份的限制。

　　（未完待续）

　　译自：2016年7月【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

　　编译：工业和信息化部国际经济技术合作中心 彭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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