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与合：原油市场供给侧嬗变

　　

　　CFP图

　　尽管部分成员国怨念颇多，但是因为市场份额，欧佩克暂时还是一致对外，“继续维持增产决定”。这样既防御了美国页岩气生产商和俄罗斯石油大亨，还对“内部人士”伊朗筑起了防火墙。

　　问题是，增产决定能维持多久？

　　“欧佩克名存实亡”，是一个能吸引眼球的观点，但是这不是现实。有说服力的观点是，原油市场已从原本由欧佩克主导的“寡头垄断”型态，转变成供给端“垄断性竞争”，欧佩克稳定油价的能力被大幅削弱。

　　老戏码遇到新市场，效果还会一样吗？

　　欧佩克12月4日决定不减产，截至北京时间12月16日，国际油价重挫逾10%。

　　不减产，是老戏码。欧佩克去年11月决定不减产，国际油价在随后的七周内，跳水近40%。

　　老戏重演，但市场格局与去年已不同。

　　首先，欧佩克内斗更激烈。委内瑞拉、阿尔及利亚、厄瓜多尔、安哥拉等“小兄弟”已经扛不住了，“一大捆纸币只能买一小杯咖啡”；其次，伊朗重回国际原油市场板上订钉。12月16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宣布，将不再就伊朗是否拥有核武器的问题进行调查，“这是伊朗解禁的发令枪”；最后，美国和俄罗斯两大原油生产国，在一系列政治事件发生后，相较于去年，双方眼下走上谈判桌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原油市场的秩序，是守旧，还是迎新呢？几大势力正角力。

　　欧佩克：四分五裂

　　许多欧佩克国家现在都面临生产成本上升及预算赤字的压力，委内瑞拉、阿尔及利亚、厄瓜多尔、安哥拉等国收入大减、经济遭受重创

　　12月4日，欧佩克决定“维持现行原油产量不变”。

　　但是，这一次欧佩克内部不是铁板一块。除了沙特，支持不减产政策的国家有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等海湾强国，但委内瑞拉、阿尔及利亚、厄瓜多尔、安哥拉等国强烈要求沙特改变策略，以防止油价进一步下滑。这些国家均因低油价导致国家收入大减、经济遭受重创。

　　“欧佩克已经发现，其内部并非团结一致应对困难，而是被沙特和伊朗之间严重的地域分歧，搞得四分五裂。”路透社发文称，12月4日，长达六个小时的欧佩克部长会议期间，有关该石油垄断组织领导权的争议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以往沙特阿拉伯扮演油市“平衡者”角色。在石油供给正常时，如果因需求减弱，导致油价下跌，沙特阿拉伯便会限制本身产量；一旦供给发生中断，沙特阿拉伯便增产，以弥补其他油国的供给缺口，防止油价急涨。

　　这回却大不相同。由于油价重挫，许多欧佩克国家现在都面临生产成本上升及预算赤字的压力，需要沙特阿拉伯大量减产，以拉高油价，然而沙特阿拉伯这回却改弦易辙。有分析人士指出，此番沙特阿拉伯拒绝减产，显示出沙特阿拉伯正在打一场非传统的石油战。

　　不减产的决定将使国际原油库存持续增加，但更令人担心的是，欧佩克内部的矛盾已经非常突出，未来成员国达成产量协定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但阿格斯能源咨询公司（Argus Media）的中东和亚太地区原油事务副总裁巴巴荷萨（Alejandro BArbajosa）表示，欧佩克可能要等到2017年才减产，因为它要继续从高成本产油商手中抢夺市场份额。

　　对于欧佩克减产，《华尔街日报》报导指出，根据欧佩克一份内部文件警告，即使欧佩克减产，市场供给仍过剩，油价短期内依然面临压力。

　　该内部文件显示，如果目前日均产量维持3150万桶的水平不变，市场仍将供应过剩，2016年每日过剩的产量高达70万桶。内部文件表示，即便欧佩克缩减产量，那么明年市场也不足以清除目前过剩的供应量，因为现在有大量的石油储备。

　　欧佩克主席Emmanuel Ibe Kachikwu指出，全球油市运作已有了改变，即使欧佩克减产也无法解决什么问题。

　　彭博援引汇丰资深经济顾问金恩（Stephen King）表示，历史经验看来，沙特阿拉伯减产，油价并不会提高。油价下滑不仅仅是因为供应过剩，需求端也出现了问题。

　　12月14日，有迹象显示，欧佩克成员国开始有增产动作，巴巴荷萨说，伊拉克12月上旬的出口船只原油每日装载量已经比一个月前增加5%至330万桶之多。

　　伊朗：摩拳擦掌

　　一旦被取消核制裁后，将迅速重返全球石油市场，把原油产量每日提高50万桶

　　沙特阿拉伯为何咬牙苦撑，不顾内部分裂，也不愿减产呢？

　　部分人士认为，最主要原因是沙特阿拉伯怕“死对头”伊朗再次崛起。沙特阿拉伯担心，要是沙特阿拉伯减产、油价提高，伊朗将渔翁得利，坐收原油黑金，中东权力平衡可能出现变化。

　　美银分析师Sabine Schels指出，欧佩克内斗互抢市场占有率，沙特阿拉伯或许采取疯狂行动，无视财政枯竭、贬值压力，继续压低油价。

　　自伊朗与西方国家7月达成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核协议之后，伊朗就已经与一些潜在贸易伙伴悄然为制裁解除后的贸易做好了安排。奥巴马政府暗示，最快明年1月解除伊朗的经济制裁。12月16日，国际原子能机构宣布，将不再就伊朗是否拥有核武器的问题进行调查，“这将为伊朗在明年底前每日出口增加70万桶打下坚实基础。”

　　伊朗早已明确表示，一旦被取消核制裁后，将迅速重返全球石油市场，把原油产量每日提高50万桶，伊朗每日原油产出将增至430万桶。在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中，产量仅次于沙特阿拉伯，以当前油价计算，伊朗每日原油收入为1.75亿美元，如果油价回到80美元，伊朗每日收入将飙升至3.50亿美元。这会让伊朗权力大增，沙特阿拉伯并不乐见。

　　由于买家预期对伊朗的制裁将在明年初解除，纷纷增加购买量。伊朗12月原油出口料将触及六个月高点，“本月伊朗预计每日出口126万桶原油。”这个初步数据较两个月前高出近1/4，可能进一步加剧全球原油供应过剩的担忧。

　　12月14日，伊朗全国原油委员会表示，目前该国石化年输出达4500万吨，年产能为6000万吨。伊朗将出口其一半的石化产出。预计至2020年，该国石化年产能将达到1亿吨。

　　美国：后劲十足

　　美国产油量如今已自今年4月的每日960万桶顶峰下降，但相较于美国油田运作中的钻油井数量自去年高峰暴跌近2/3，美国油产只是小幅减少

　　如果说伊朗是欧佩克内部最不稳定因素，那么美国是欧佩克国家最有力的外部竞争对手。

　　由于页岩油的出现，美国石油日产量短短几年间从500万桶上升至900万桶。即使去年油价腰斩，美国石油产量仍然从每天850万桶上升至今年7月的最高点950万桶。美国原油库存已创历史新高，季节趋势显示，库存还会续增。

　　数据显示，美国页岩油生产成本高达每桶30-60元不等，而欧佩克最大产油国沙特阿拉伯每桶产油成本仅10美元。美国页岩石油业者今年已无法再进行避险操作，且信用市场也对业者抽紧银根，一些负债沉重的页岩油从业者将倒闭。

　　数据显示，美国产油量如今已自今年4月的每日960万桶顶峰下降，但相较于美国油田运作中的钻油井数量自去年高峰暴跌近2/3，美国油产只是小幅减少。显然美国页岩油商一方面删减成本，同时间也提高了生产效率。他们还向油井服务及设备租赁商争取到折扣，有助节省开支。目前油价水平对于部分优质美国页岩油企业，仍然可以产生可观的利润。

　　美国能源部长莫尼兹(Ernest Moniz)就告诉媒体称：“美国石油生产不会大幅下降，虽然有小幅下跌，但相比过去数年同期，日均产量还是增加了400多万桶。”

　　“我们不会寻求限产。就像天然气那样，价格持续走低，但产量还是不断增加。他说，美国将会在明年早些时候实现天然气出口。”莫尼兹直言美国不会放弃能源独立，“我想提醒大家，现在我们每天仍旧要进口原油大约700万桶，页岩油革命减少美国对进口原油的依赖。事实上，由于美国同时还在大量出口石油制品，该国每日净进口量目前仅在450万桶左右。一方面，我们努力改善收支平衡表，降低进口。但同时，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对能源独立的追求。”

　　最新迹象表明，市场对美国部分优良矿区的投资出现扩大，中小页岩企业通过重组来强化经营基础的行动也开始出现。页岩油大型企业先锋自然资源公司CEO谢菲尔德就表示，“今年生产效率得到改善，成本削减也得以推进。”除了削减成本之外，不少页岩企业通过公司债和金融机构的贷款来筹措资金。

　　如果欧佩克减产保价，美国增产力度还会更大，结果只会使欧佩克整体的市占率下降，这显然是沙特阿拉伯极不愿见到的结果，因此宁可“流血”也要捍卫市场。

　　俄罗斯：不惧争斗

　　即便俄罗斯最高原油品级——乌拉尔混合油价格下滑，仍非常具有抗跌性

　　沙特与俄罗斯对石油市场主导权的争夺仍在升温。

　　俄罗斯最初曾暗示愿意与欧佩克紧密合作，但今年未像去年那样在欧佩克在12月4日的会议前向维也纳派出高级代表团。只有能源部副部长Kirill Molodtsov和在中东很活跃的Gazprom Neft和卢克石油(Lukoil)负责人飞往维也纳，进行了一些个别会面。

　　不仅如此，俄罗斯12月14日还给本月与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举行会议的希望浇了一桶冷水。上月俄罗斯能源部长诺瓦克和政府控制的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负责人均表示，独立产油国可能与欧佩克在12月月中举行会议。但俄罗斯能源部发言人12月14日称，“截至目前，还没有会议的安排。”

　　这让此前试图与俄罗斯联手减产的欧佩克面临两难境地。有分析称，俄罗斯等非欧佩克成员与欧佩克的“合作”面进一步收窄，“斗争”正不断扩大。

　　有报道指出，从11月起，沙特阿拉伯开始向瑞典最大的炼油企业Preem AB、波兰炼油企业PKN Orlen和Lotos出售原油，此前这些炼油厂均从俄罗斯进口。一位沙特官员称，沙特正考虑在波罗的海石油码头储备原油，方便向东欧客户供应。东欧的石油业务长期由俄罗斯支配，沙特积极进入东欧市场，无疑重挫了俄罗斯在欧洲的石油销售。

　　由于沙特与俄罗斯在对东欧油企的竞争，俄罗斯不得不改以低价倾销石油。欧佩克市场报告显示，今年10月，俄罗斯生产的混合原油乌拉尔原油的折扣幅度扩大了近两倍。

　　在亚洲，俄罗斯和沙特也在厮杀。俄罗斯于5月份和9月份取代沙特成为中国最大的石油出口国，但10月份沙特重新夺回这一地位。

　　俄罗斯目前亦坚定地拒绝减产，部分原因在于减产可能就意味着丢失市场份额。

　　俄罗斯官员曾表示，由于石油重地西伯利亚的极寒天气，国内企业一旦减产关闭油井，要想重启就没那么容易了。此外，他们称，因俄罗斯很多油企都是私人所有，政府并不能命令这些企业减产。

　　分析师称，即便俄罗斯最高原油品级——乌拉尔混合油价格下滑，仍非常具有抗跌性。

　　油价：分歧加大

　　长期看空油价的高盛预判，明年纽约原油价格下探至每桶20美元；最乐观者认为，当前的环境与1997-1999年类似，“油价先是惨跌至每桶10美元，随后又飙升至150美元”

　　去年年中以来，能源价格下跌持续牵动金融市场，全球石油类股的市值已蒸发逾1万亿美元，而展望2016年，最大金融风险还是油价。

　　2010年以来，能源与矿业公司总计发行近2兆美元的债券，许多是小页岩油业者发行的垃圾债券，这些债券正面临一波降评危机，倒债风险也日益升高。

　　从俄罗斯、巴西到东南亚，油价颓势重挫商品出口大国，这些国家的货币重贬，2015年可能是1988年来首度民间资本净流出新兴市场。

　　油价重挫引发通缩疑虑，迫使欧洲央行（ECB）在今年祭出购债计划，目前约有2万亿欧元的欧洲公债殖利率跌破零。不管是准备紧缩货币政策的美联储，或仍实施宽松货币政策的ECB，都高度重视油价持续下跌对通膨预期的影响。

　　油价接下来会怎么走？

　　长期看空油价的高盛预判，明年纽约原油价格可能暴跌近五成，下探至每桶20美元，“若有人认为明年油价反弹或回稳，这都是一种误判。”

　　评级机构穆迪亦大幅调低明年伦敦布兰特及纽约原油期货价格预测，因为全球产油国供应的高水平产油量已大大超过石油消耗的增长。该机构把明年布兰特期油价格预测从每桶53美元，降至43美元；纽约期油则从48美元，降至40美元。两者到2017及2018年均上升5美元。

　　穆迪指出，对伊朗的制裁将撤销，可能会大为增加明年的石油供应，抵销甚至超过美国的石油减产量，这将导致石油过剩供应时期延长，令油价继续保持低企。

　　并不是所有的机构都持有看空态度。瑞士信贷技术线型分析师Jan Stuart认为，油价距离真正的底部已经不会太远，“布兰特原油真正的底部应该是在34.55-40.95美元之间，惟接近这个区间下缘的可能性比较高，因为厄尔尼诺现象使得2015年出现暖冬。”

　　Jan Stuart认为，全球石油消耗量仍在逐渐增加中，2015年的成长速度甚至高于过去的趋势，预料明年也会如此。由于供给已不再快速增加，这意味着明年就算伊朗在制裁解除后开始出口原油，全球的供给系统都还是会逐渐去库存化。

　　美国财经有线电视台（CNBC）于12月10日报导，瑞信全球石油与天然气研究部共同主管David Hewitt在接受专访时也表示，油价继续下探的空间已经无多。

　　还有一类分析指出，当前的环境与1997-1999年欧佩克无法控制油市、导致油价惨跌至每桶10美元，但随后又飙升至150美元的景况相当类似。彭博社12月7日报导，委内瑞拉1992年的日产油量原本仅有220万桶、但6年后却拉升至350万桶。欧佩克与非欧佩克成员国上次连手推高油价是在15年前、就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之后油价就一路狂涨至每桶150美元。

　　假如历史重演，油价势必波动剧烈。